@赵先生的理想还是可贵的。如果要从中国制造走到中国精神,有什么比“汎爱众而亲仁”更重要呢?这正是上帝所乐意的,也是上帝对崇敬跟随他的人最大的诫命之一。
@你在世界上所能接触到最神圣的东西就是你的邻居。当圣经上说要“爱你的邻居”时,它指的是所有人。这种胸襟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基督信仰所推崇的“爱国”是在真理中爱国。这样的爱国心更不容易被私心蒙蔽、被利益集团利用。
中国精神离信仰有多远?
——评赵启正的文化信仰观
临风(美国)
在这个笑话里,母鸡和乳牛代表的是服务,而那头猪的表现才更接近信仰,他至少明白了信仰需要有对超越生死的真理的最终认识,而且需要他用生命来委身,绝不是说说而已。
文化信仰为谁服务?
5月14日,赵启正先生在《人民日报》发表《珍视我们自己的信仰》。他藉着一位美国基督教“神学家”的口说:“载于旧约的‘黄金律’——‘你们愿意人怎样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待人’是(基督教)最重要的信仰。”赵先生则认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直是中国人的信条,也就是中国的“文化信仰”,可以对应于西方人的宗教信仰。
在搞清楚信仰的定义之前,需要先补充一点基本的宗教常识:赵先生转述的“黄金律”那段话出自《圣经·新约》记载的耶稣之口,而不是旧约;它也并非基督教的“信仰”,乃是耶稣传讲天国行为的原则。
“信仰”(faith)与“信心”不同。信心不需要对象,是种对自我的心态,而信仰有信服和崇敬(敬拜)的对象。换句话说:信仰的意义更加深刻,它不仅是种信念,也是委身,而且它有委身的对象。在这个意义上,一个人的信仰是无法多元的,多元的信仰不是信仰,那是遇庙必拜,是买保险。它真正崇敬的,很可能是自己的福祉。
信仰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是他人生的出发点,能够指引他一切的思想和行为,并且能够给他提供灵感、热忱和能量。在这个意义下,除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外,赵先生这个“文化信仰”的基本内涵到底是什么呢?黄金律是个“普世价值”,它不构成信仰。况且,今天真有人奉行,把它当作是个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信念吗?如果有十分之一的中国人如此行,社会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其次,“文化信仰” 信服、崇敬的对象是谁?到底为谁服务?联系赵启正4月初在博鳌论坛上的言论,他认为中国人的信仰是多样性的,论坛结束时他呼吁国人要有“公共外交的自觉”,让“世界更清楚认识中国,更信任中国”,除去对中国的偏见。在《人民日报》文中,他在结尾处强调, “当我们于‘中国制造’之外与世界共同分享‘中国精神’之时,我想一些外国友人对我们的‘信仰之问’也会随之冰释”。
文化信仰绝不可能是为私利或少数人的利益服务的,赵先生的上述言论表明,它唯一可能服务的对象就是“国家”、“民族”,而不是某个利益群体。所以,维系、增进国族的福祉就应当是赵先生“文化信仰”的最高使命,是国人的价值观和生涯规划的基础。
从中国特色到“神国”特色
那么,我们就会碰到下一个问题,到底怎样才算是“增进福祉”呢?是让人民大众享受更为公平、自由、小康的生活吗?还是建设大有为的政府,创造更富有、更强大的国家机器?这里,我们就需要看看赵先生心目中的中国传统是怎么说的。
孔子说:“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孟子说:“民为贵,社稷(国家机器)次之,君为轻。”
从中国传统儒家的思想来看,显然,民众的幸福更为重要,它的重要性甚至超越国家机器。不过,这真是我们奉行的“文化信仰”吗?或者,民众都是愚顽的,不知道自己的福祉到底是什么,所以我们需要大有为的政府来启蒙?在一个封建社会,这种说法或许还有市场,但是在今天这个微时代,这种想法就很没有说服力了。
因此,赵先生的“文化信仰”必然导致以下的结论:我们要看重个人的尊严,重视他的福祉,国家机器要为他提供一个公平、合理、合适居住的社会。我希望,这也是赵先生的原意。如果是这样,那么全民也都会如赵先生所愿,主动、乐意地参与“公共外交”了。
至于赵先生笔下的邻居、同事、家人、良心这些监督我们的“诸神”,他们是否可以提供足够的鼓励和约束力,协助社会成员去努力、积极地献身于“文化使命”呢?如果只是因为害怕“千夫指”,所以才作些表面功夫是不够的。人性告诉我们,从外面来的压力不过是让人学习得更不透明,更会保护自己罢了。所以官员财产公示和政府预算公开,才会多年推而不动。
特别是当“诸神”也都竞相夺取自我私利的时候呢?什么才是约束我们行为背后的动力呢?大家都是神,意见分歧怎么办?难道神也要评职称,科级神、处级神,需要更高级别的神来监督小小毛神,每年再开个全国神仙代表大会?中国特色不但繁荣了中国,还有望建设一个“神国”。在这个价值解体、里外不一、现实与理想没有交集的诸神之国,人们如何能够活出脚踏实地的有底线、有原则的人生?我不知道赵先生有何高见?
在真理中爱国
赵先生把邻居列为“诸神”之一,这让我想到20世纪英国一位伟大的思想家路易斯(CS Lewis,也是《纳尼亚传奇》的作者)在《荣耀的分量》(Weight of Glory)里面一句相当令人诧异的话:除了参与圣餐的仪式,你在世界上所能接触到最神圣的东西就是你的邻居。
这话初听很难理解。基督教不是说人是堕落的吗?怎么神圣得起来?你所信的上帝必须够大,或者,你的世界观必须足够宽广,才能体会这句话的含义。
首先,要尊重他人不容易,这个信念必须建立在一个更坚实的基础上。不仅是将心比心,因为将心比心也可以变成以牙还牙。圣经说,人是按着上帝的形象造的。这个宣告让人吃惊,因为这意味着人有上帝的尊荣、创造的能力、分别善恶的能力。即使人陷在各种罪恶委琐之中,上帝的尊贵、智慧和荣耀仍然存在于最卑微的人身上。
其次,基督信仰看人的时候,不只是看到个体,而是看成是上帝整个创造的一部分。赵先生所提到的“邻居”,在圣经里不限于住在隔壁的人,也不限于亲属,它代表最边远地区有需要的人群。当圣经上说要“爱你的邻居”时,它指的是所有人。这种胸襟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所以,我们需要有上帝的胸襟,上帝所关心的是全人类的福祉,而不是某个国家或民族。也就是说,这种宗教信仰的眼光是普世的,普世的福祉、普世的善。它把我们的眼界提高到真理的层次。因此,基督信仰所推崇的“爱国”是在真理中爱国。这样的爱国心岂不是更不容易被私心蒙蔽、被利益集团利用吗?
赵先生的理想还是可贵的。如果要从中国制造走到中国精神,有什么比“汎爱众而亲仁”更重要呢?这正是上帝所乐意的,也是他对崇敬跟随他的人最大的诫命之一。
虽然孔夫子的理想今天已经很难激动人心了,但他的理念是了不起的。他有一句更难得的话,就是“君子(反)求诸己”,意思是:在要求别人之前,先要求自己。这是多么伟大的气概!耶稣也在圣经里说过类似的话:“你自己眼中有梁木,怎能对你弟兄说,容我去掉你眼中的刺呢。你这假冒为善的人,先去掉自己眼中的梁木,然后才能看得清楚,去掉你弟兄眼中的刺。”
就如这句话所言,我们每个人眼中都有盲点。或许今天更重要的课题不是空喊口号,而是多反省,多自我要求。重要的不是挑选邻居,把孩子送出国找老外当邻居,而是看我们的邻居与你我一样有尊严、神圣不可侵犯,特别是要多照顾“邻居”、那些弱势群体,多给人生存的空间。更重要的不是急着把邻居当神,发表高论让“外国友人对我们的‘信仰之问’随之冰释”,而是要让普通民众对中国现实的种种疑问随之冰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