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宗教的发展趋势



8/26/2014

作者:金宜久


关键词: 挑战 长期性 融合

二战以后,不同宗教的自我调节、自我复兴的机制,都在发挥作用。面对着社会生活现代化、世俗化和科学技术的发展,各个宗教内部的调整、更新、改革的表现形式则不划一。在当代社会中,宗教的发展趋势大致如下:


其一,宗教将继续面临来自内外的挑战

在宗教内部,传统信仰的分化现象将会发展,不断兴起的新兴宗教,也将衰落,人们对宗教的冷漠态度会有所增加,这为现代迷信的发展开了方便之门。现代迷信不是宗教,但传统信仰却是它不时取得思想滋养,争取、发展信徒的源泉。与此同时,宗教的个性化以及新的宗教狂热也会得到发展。在宗教名义下的极端主义(宗教极端主义)会继续得到发展,对那些持有由热忱到狂热、由激进到极端、多少偏离“正统”信仰的人来说,很容易成为宗教极端主义的追随者或俘虏。由于种种原因,会有越来越多的信徒放弃信仰,甚至成为无神论者。据统计,美国从1990年到2001年的10年间,不信仰宗教者从1311.6万增加到2753.9万,即增加了110%。

现代科学技术仍然是宗教的对立物,宗教将继续受到来自外部的冲击。据2003年报道,获得1962年诺贝尔医学奖的佛朗西斯 克里克,在《自然神经学》的论文中称,“他和他的研究小组通过大量实验已经发现了人类的‘灵魂细胞’”。他说,“人的灵魂或意识根本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由人体大脑中的一小组神经元细胞产生和控制的”。这一发现是对人类具有“永恒的灵魂”,肉体是灵魂居所的“灵魂不朽论”的强烈挑战。越来越多的信徒抛弃那种与科学和理性思维并不相容的所谓天堂地狱的信条。

其二,宗教混合或融合的趋势将获得发展

宗教在东西方世界混合或融合现象,早在二战以前已经存在。随着战后东方国家不同宗教信仰者的流动和大批移民涌入西方国家,他们也把传统信仰携入西方世界。以前是基督教在作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东方国家布道和传播。与殖民主义时期不同的是,现在是东方信仰在基督教的传统流传地区生根、发芽,吸引了当地民众加入东方宗教。除了升学、就业、难民、偷渡等原因导致人口繁衍而使东方宗教发展外,当地居民与东方宗教信仰者的通婚、对传统信仰的厌烦、追求新奇以及对外来文化和信仰的向往,特别是在那些追求时尚、新潮的人中,往往以新奇为时髦,以别致显个性,可能是东方宗教在西方获得发展的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道教、印度教、锡克教、耆纳教等都成为吸引西方人士的宗教。宗教之间的融合兴起了新的信仰社团。伦敦基督教研究协会公布的一项研究报告指出“这种混合状态有时能促使多宗教团体之间的相互理解与合作,但更多的时候是引起摩擦和分裂”。

移民通常愿意学习新语言和新文化,但他们很少接受所在国的宗教而坚持原有信仰,作为保持自身民族文化特性的重要手段。目前,伊斯兰教已成为北美、西欧的第二大宗教。

其三,宗教与迷信共存现象将会延续下去

那些与当代宗教共存共荣、仍然十分猖獗的迷信活动,不过是以宗教为保护伞而得以复活,或以宗教为巢穴而得以生存、延续、活跃、发展的传统迷信。如果迷信仅在民间存在并受到某些人群欢迎,在适应这些人的精神心理需要的同时,满足了另一些人猎取金钱或性欲的需要,这在任何社会都是难以避免的。可是,迷信得到当今某些国家有组织的资助和支持,却是咄咄怪事。据《环球时报》报道,20世纪末印度组织大批专家研究一本有2300多年历史的军事秘笈,力求从中挖出祖先留下的战场“妙方”:让士兵吃用特殊草药加牛奶酥油制成的食物,可支撑一个月不吃饭;穿涂有猫头鹰和兀鹰血浆的骆驼皮鞋,可行军数百公里而不疲劳;用萤火虫、野猪眼睛磨制成的粉末,能帮助士兵增强夜视能力等。该“妙方”得到国防部的大力支持,政府为此拨出专款。还有报道说,1978年美国中央情报局成立“巫师情报小组”,以此“寻找情报目标、蕴藏的外国情报人员和所需的文件”。它由6名“声称具有特异功能的人和巫师组成”。自成立以来,它已完成25个部门的182项绝密任务。“每项任务平均由巫师作法81小时”,他们通常“在一间小黑屋里,求助者告诉巫师一个数字……仅凭这个数字就信口开河地说出他们头脑里想的事情”。

其四,传统习俗和传统观念将与宗教信仰并存

在宗教盛行的国家里,一些受过现代教育的年轻人开始抵制、摆脱千多年来的陋习和观念的束缚。据《环球时报》报道,在尼泊尔胡姆拉县的拉马族中,已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向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一妻多夫制挑战,离开家庭,去过独立的婚姻生活。

其五,宗教信仰者日减直接影响宗教的发展

那些实施内婚制的民族,人口增长与否对宗教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印度的拜火教徒因实行内婚制而使人口锐减,长此以往,宗教面临的衰落是无法挽回的。同样的,以色列的犹太人也面临人口负增长问题。犹太人并非全是虔诚的犹太教徒,不少人是世俗主义者,他们乐意过现代化、世俗化的生活,不愿生育过多的子女。与犹太人不同,以色列的阿拉伯人一直保持着高生育率。正统的犹太教徒和拉比(教士)认为,人口问题已对以色列构成“严重威胁”。

同样,东方宗教信仰者的流动、移民,进入相对聚居于基督教传统流传地区。其中,某些信徒的高生育率以及他们在西方国家大量的人口繁衍,已引起基督教界的不安和关注。由于“穆斯林民族的高出生率和俄罗斯人归信伊斯兰”,“如今在莫斯科乃至全俄罗斯,伊斯兰是名副其实的俄罗斯第二大宗教”,俄罗斯政府已开始关注两种文化的冲突问题。

其六,教界人士越来越重视利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传播宗教

目前,各个宗教都设立了自身的网站。利用互联网从事布道宣教,传播宗教信息,较之空中教会又有其不可忽视的优点。通过电台、电视布道宣教是单向的,布道者与信徒之间无法进行思想交流。互联网可沟通思想,有的网站“定期刊登有教职人员的讲道或讲经”、“在网上提供信仰咨询”、“提供网上灵修、代祷、诵经、法事等宗教活动”、并从事“宗教教育”。德国宗教网站负责人表示,信徒可以随时通过网络与神职人员讨论信仰问题;伦敦“首选基督教会”电台设立“告解者”网站,让有罪信徒通过网站“提供的空间打字”告解,乞求宽恕。网站称,上网忏悔是“你和上帝的事情,你的隐私受到十足的尊重”。但有的天主教会谴责这种做法,认为“告解不能靠电话、电邮或代理人”。

其七,宗教国家化趋势的发展

随着中世纪的结束,宗教在国家的社会政治生活中已不可能再当主角,只起着配角的地位。就世界范围而言,政教分离则是社会历史发展的总趋势。近代以来,尽管在一些国家中仍然实施政教合一的政体,但宗教、教界本身只能隶属于政治,不再能干预被视为尘世俗务的政治、法律、教育,除了那些在宗教名义下的政治反对派外,作为一种社团组织而敢于与当局相对抗的宗教,几乎是不存在的。

宗教所起的精神诱导、心理感化的功能,被视为社会的一种稳定因素,在许多方面是其他形式都难以替代的。这正是为什么有些国家重视宗教的伦理说教作用,而不放弃对宗教的干预或利用,进而强化对宗教的控制,也是国家乐意并支持宗教事业发展的原因所在。宗教的基本信条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外部力量对它并不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宗教虽有自身相对独立的传教布道、发展信徒的使命,但宗教的存在和发展,离不开经济、财力支持。为求得自身在现代社会生活的发展,仅仅靠信徒的奉献和教会的产业,已无法满足宗教日益发展的需要了。一方面,宗教布道宣教、发展信徒的使命,有时与一些国家的内外政策和战略意图是完全一致的。另一方面,有的宗教乐意接受国家的资助,谋取国家财政的支持,进而积极参与政治、影响政治,以利于宗教事业的发展。由于宗教接受了来自国家的资助和支持,也就很容易听命于国家而被利用,这就使宗教有可能被国家化,成为对外从事渗透、颠覆的工具;有的通过援外的手段(以工程技术人员、专家、教师、商贸人员等身份)或游客身份从事有利于派遣国的宗教活动。

其八,妇女在宗教中的地位将日益显要并不断提升

在任何一个宗教里,妇女通常是虔诚信仰者和宗教活动积极参与者。在世俗生活中,妇女的权益日益受到社会的普遍关注。随着妇女社会地位和自我意识的不断上升,她们争取提高自身在宗教中的地位的活动也在发展。二战后,西欧、北美等国新教教会陆续册封女牧师,普世圣公会的新西兰、美国和加拿大三个教省进而册封女主教,2000年荷兰天主教也册封了第一位女神职人员。英国圣公会于2000年7月举行的主教会议上亦拟设立女主教。在伊斯兰教中,一些国家的逊尼派已任用女阿訇;阿尔及利亚宗教事务部决定建立女阿訇制度,第一批184名妇女经过全面的伊斯兰和社会科学知识的训练,将以清真寺为中心从事社会工作。在伊朗,什叶派的“六位伊斯兰教资深法学家发表声明,批准妇女领导女性做礼拜”。犹太教妇女为争取在耶路撒冷哭墙(犹太教圣地)祈祷的宗教权益,进行了11年的抗争。根据犹太教正统派规定,妇女不得穿着祷告披肩、不得阅读某些经文,也不得大声祈祷。2000年以色列最高法院裁定,“妇女有权在所有的宗教场所,包括象征犹太团结精神的哭墙前面,像男人一样的祈祷”。这表明妇女在犹太教中的宗教权益已经受到有关方面的重视。泰国尼姑学院院长带领一批尼师到国会请愿,为争取自身享有僧侣应有的权益而积极活动,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这都表明妇女自我意识的提高,在争取自身应有的宗教权益。

其九,宗教极力赋予人以神性或半神性的趋势会有所发展

在科学技术日益发展的今天,再把人奉为神灵或半神灵的现象是极其愚昧、荒谬的。某些新兴宗教的教主宣扬自身为“神”,追随者则把他作为“神”予以信仰;在这些新兴宗教的进一步发展中,有的则会发生演变,蜕变为邪教。与此同时,“造神”事件得到某些宗教-政治集团、政治集团或政客的支持,这种趋势会获得不断地强化。2002年8月,日本战争博物馆举办的展览中,否认裕仁天皇于1946年曾宣布放弃“神圣地位”(即否认自身的神性),继续坚持“日本天皇的神圣地位自二战以来并未发生改变”。英国《卫报》报道称,东京靖国神社的一个祭司说,“神道教内部还是一如既往地认为,天皇的祖先来自天神(根据神道教的信仰,天皇是太阳女神的后裔)的世界,因此他是神”。靖国神社供奉的是日本历次对外侵略战争270余万阵亡者的牌位,其中有240余万是在二次大战中死亡的,包括被处以绞刑的前首相东条英机在内的14名甲级战犯的灵位。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日本前首相森喜郎说,“日本是以天皇为中心的神的国家”,“天皇制是发动战争的肇因,不废除它,很可能再度成为战争的祸首”。

2004年《环球时报》刊载本泽二郎的文章《靖国神社与对亚洲的蔑视》:“正是依托于天皇家族宗教(神道教)的靖国信仰,日本才能发动侵略战争。军国主义者正是以‘为天皇效忠,为天皇牺牲就能在靖国神社得到供奉’为口号,逼迫有为的青年上战场,要他们为天皇实现‘光荣战死’。这种以靖国神社为象征的宗教正是日本军国主义的精神支柱。”日本首相小泉连续5次跪拜靖国神社日本战犯的牌位,联系到日本强化《日美安保条约》,不断篡改历史、修订历史教科书,他上台以来通过的“周边事态法”、“有事法案”、下令出兵伊拉克等事件表明,朝拜靖国神社的举动是借宗教之名,乞求“日本国家主义向战前回归”之实。日本右翼势力利用民众对神道教的信仰,再次神化日本天皇。这种奉人为神的目的,显然不是宗教性的,而是政治性的。“造神”的结果,对所在国民众并不是福音。

其十,宗教政治化现象的发展不可避免地导致宗教的异化、蜕变

宗教的政治化与宗教日益被某些教界人士或有政治企图的人,滥用宗教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个领域,以至于使之成为民族冲突的工具。20世纪70年代以来,宗教政治化现象在各大宗教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发展。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东欧剧变、两德统一、苏联解体、冷战结束。民族主义在一些国家出现了新的高涨,宗教政治化的现象或隐或现的发展,对民族主义的发展起着特殊的作用。一方面,宗教自我的发展,需要与现实生活的各个领域发生或疏或密的联系;另一方面,宗教具有的政治、经济、文化、伦理等功能以及它的外衣作用,也会促使人们去支持它、利用它,以达到自身的目的。如前述,在宗教政治化发展的同时,它的极端形式的异化,而使宗教发生质的变化。它由原来能为教民接受的宗教信条,演变为极端主义的社会政治主张,随之出现极端主义行为活动,从而蜕变为宗教极端主义。宗教极端主义的发展对国际的和地区的安全和稳定可能构成或已经构成严重威胁,是当代宗教的发展中更值得关注的、不可忽视的趋势。宗教极端主义不是宗教,但与宗教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各个宗教都要从内部遏制宗教狂热、清除威胁宗教自身的激进分子或极端分子。

最后,宗教将长期存在下去

在经济全球化、信息化获得高度发展的时代,宗教在不断进行自我调节、自我复兴过程中,是继续固执自身的传统还是适应社会生活的发展而变化?这是摆在不同宗教面前的共同的课题。不管你是不是教徒,也不管你是否与教徒有过接触,宗教在社会中的影响是现实的、活生生的;它时时、处处在对人们产生影响,而这种影响又总是隐隐约约的、潜移默化的。人们可以轻易地感觉到、体察到它的影响;但是,感觉到的、体察到的东西,能否真正地理解它、重视它,却是不那么容易的。就是说,“宗教因素”已成为“了解历史、政治、社会、甚至经济的一个关键因素”。无论是研究历史问题,还是研究现实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民族等不同领域里的问题,忽视对宗教问题的了解,有时可能只是雾中看花,难以切中要害。


本文转载自:佛教在线2008年07月25日 。
http://www.fjnet.com/fjlw/200807/t20080725_7756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