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瀚 2014-10-15
霾天垢土说玉闪
萧瀚
我要在失明的眼眶里,
寻找最后的羽毛,
对着青草、对着秋天,
书写灰尘的诗稿,
我发誓要和西西弗同在。
——阿多尼斯:“致西西弗”
郭玉闪是谁?
即使知道有这么个人,许多人对玉闪长期被秘密警察看管以及这次的最终被“刑拘”依然不解,他都做什么了?简单看下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就可大致明白官府为什么如此盯着他了。
2003年,郭玉闪和许志永、王彦(微博上的@被打飞 )等人为推动海淀区人大选举而参选,他们发放1500多份调查问卷,了解选民对预选的看法,并且据此建议先经预选选出正式候选人,被政府拒绝后因程序不当而退选。
2004年,郭玉闪根据之前的长期研究,发表研究报告《管制成本与社会公正》及相关媒体评论,以出租车行业为突破口,推动旨在取缔行政垄断的市场化改革,引起较大反响。
2004年,郭玉闪与许志永、滕彪建立NGO组织“公盟”,主做法律研究、个案援助和公民参与。
2007年,郭玉闪创立“北京传知行社会经济咨询有限公司”,公司内设“传知行社会经济研究所”,致力于调查研究社会转型过程中有关自由与公正的问题与现象,研究范围涉及税制、垄断、公民参与、转型经验等。由于传知行在民生研究方面的卓越成果,荣获2010年的坦普尔顿自由奖(Templeton Freedom Prize)。2013年,传知行研究所遭北京市民政局取缔,传知行公司依然存在。
2008年,郭玉闪参与公盟针对三聚氰胺事件中结石宝宝家庭的法援行动,作为援助团总协调人,他耗费了大量精力,在持续一年多的时间里,除了质疑不合理的统一赔偿方案,还到处奔波,以各种媒介让大众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参与司法帮助受害家庭。
2009年邓玉娇事件时,赴巴东监督案件的正当程序,参与帮助邓玉娇。
2005年,郭玉闪与滕彪协同陈光诚参与临沂暴力计生调查,光诚入狱后以及出狱后再次被囚,郭玉闪都是持续救助陈的家庭、为其自由奔走呼吁的主力之一,2012年4月下旬郭玉闪策划了前往临沂救助陈光诚到达北京并将他成功送进美国大使馆的传奇行动,被誉为“闪电侠”。
2013年,郭玉闪参与由知名网友“肉唐僧”发起的送饭行动,为那些被迫害与打压的公民及其家庭送去实际的经济支持,后在官府一再打压下行动基本终止。
……
这些像标题新闻一样的公义履历虽然没什么细节,但大致可以看出官府何以忌惮玉闪。对于一个以专制甚至极权为己任的非民选僭政府而言,任何旨在推动自由与公正、民主与法治的自觉公民,都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个有着“正常”专制智力的僭政府,对玉闪这样除了有正义的激情,还具备高超的组织和行动能力的人,自是不会放松打压的,他被秘密警察看管也就“理所当然”,这也是我们都对此“习以为常”的原因。尤其是2012年成功救助陈光诚之后,玉闪随后两年半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严酷的管制中生活,直到此次被刑拘式“合法”绑架。
记忆这张巨网,起作用的不是网格线,而是网孔。人一般不愿写很近的朋友,无奈下笔的动因常是死生契阔的各种远行,装进相框的吉光片羽,至少能让忧伤模糊,惆怅清晰。对玉闪,虽早有这般心理准备,但他真的消失在十月的夜半雾霾中,我还是一片茫然。无措,于是回忆如潮水袭来。
想到玉闪,最能定格的莫过于他的笑了,有声,有色。如果他说到什么觉得好笑的事,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忘乎所以地自己先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至少持续20秒钟,声音很大,最后笑歪了头,抿上嘴,不小的眼睛彻底咪成一条无缝的线,再来句“笑死了”当句号。玉闪的笑极感染人,有他这么个笑霸在场,别人的笑都显得太绅士太节制。
郭玉闪经常自嘲:“上帝造我的时候,本来一米八的个,给拍扁了。”我们一帮朋友也常常调侃他,说他像个东南亚人,巨大的脚板像艘船,粗壮的大小腿简直像两根柱子,结实的身板,轮廓分明的脸庞,尤其是小麦色的深皮肤……,于是他就大笑起来,讲起历史悠久的掌故:
“有回在马尼拉机场,遇到个菲律宾小贩,他就把我当同胞了。”他在声音上特地给“同胞”两字加了着重号,大笑不止,一边有节奏地轻摇着头。
玉闪总是穿件袖子折上来老高的中式对襟布衫,我还见过他拿把大蒲扇叽呱叽呱扇呼,如果再给他个夏天、村口、水塘、榕树、知了,就是幅王冕的文人画了。不过那都是后来的玉闪了。初识玉闪时他可不穿中式对襟,除了夹克衫还会偶尔穿穿西装。2000年,郭玉闪还是个才23岁的北大经济学院研究生,在茅于轼先生等人创办、中国最知名的民间经济研究所天则所兼职,那时的天则所在紫竹院公园里,草树遍地、活水流深,晴天的时候,阳光每天早晨都斜洒在鸟鸣婉转的二楼长廊上,若是雨天,如线的水滴拍打着栏杆,更是别有一番清幽迷蒙的内秀之气,环境优雅得简直足以对付雾霾——虽然那时还没有雾霾需要对付。就像玉闪今日身陷囹圄,天则所如今也时常风雨如晦,这未免让人有桓温之慨“‘所’犹如此,人何以堪”。
我已经记不得第一次见面是为了什么事,但玉闪那时候的样子还有点印象,他走起路来像阵风,快速却沉稳——那时的体重本来还不够他沉稳的,后来他被大家叫做“胖子”才沉稳得名正言顺,天则所的木地板,被他踩得分外地嘎吱嘎吱。那时候他就愛笑,说什么干什么都不紧不慢笑吟吟的,眼睛里满是生气勃勃的热情。他就是带着这套性格的行头跟我认识的,“开个研讨会议一议吧。”“哪天一起吃个饭吧。”“等着看你的文章啊。”“哪天找个专门时间聊聊吧!”他的开朗与生俱来,同一个所的同事,于他更没有陌生感,灿烂的笑容像盏挂在脸上的长明灯。逐渐地,我知道玉闪见了谁都热情,对谁都推心置腹,对谁都肯帮忙,除非他对这人已有不良印象(这种情况并不多),这也是后来“我的朋友郭玉闪”的缘由。
初次见面我就对他印象很好,尤其是后来通过几次电邮,更觉得这个眼睛明亮的胖乎乎小个子,将来可能会做大事:思路缜密,相处温润。2012年,玉闪策划长途奔涉山东临沂,从官府把守的禁地营救出陈光诚,并将他成功送进美国大使馆,整个过程用惊心动魄来形容绝不过分,这似乎验证了我在12年前对他的判断。
2006年秋天的一个中午,天气不错,我突然想起好久没见玉闪了,于是给他打电话,“玉闪,你都在忙些啥呀?不见你消息。”“我还能忙啥呀,又被他们看起来了。”——我可以想象他嬉皮的样子,“哦,哈,你不是一直嫌我们家远吗,现在既然混上专车了,过来吧!”
那是玉闪第一次来我家,我们聊了很久,晚上10点多他们才走,那时我父母也在北京,我妈后来经常一个劲地夸玉闪的太太阿潘,就是到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有时还会想起来,想起来就又夸一通阿潘,说她“攒汤落火(天台方言,利落能干的意思),大大方方”。我查到了那天的日记:
“2006年10月10日 ,星期二。下午郭玉闪带着老婆和跟踪他的警察来了,聊到10点,这也算是一次奇怪的会友。”
那天快到我家的时候,玉闪电话问我警察可不可以一起上楼,我说当然可以,我们并不觉得有什么需要瞒着中共的事——包括对它的厌恶,所以并不避讳警察。2009年,他来我家过圣诞节那次,也是跟看管他的国保一起,玉闪和我都看不得他们在寒风大作的冬夜里龟缩在车子里过节。
此后,我们的交往逐渐密集起来,玉闪经常带些朋友过来聊天,那也是我们交往中最少干扰的一段时光,2009年邓玉娇事件之后,我们两家的交往尤其频密,直到2012年营救陈光诚事件后,随着他生存空间越来越逼窄,聚会时再也不可能像原先那么轻松了。只是见面多了,自然会了解一点生活细节。
玉闪对肉的热愛特别让我惊叹,阿潘为了他的健康,对他实行肉食管制,所以玉闪常有鲁智深的感慨:“赵员外这几日又不使人送些东西来与洒家吃,口中淡出鸟来!”故此,来我家吃饭,我太太总是要做一个玉闪最愛吃的剁椒蒸肉,一大盆肉,其他人虽然觉得好吃但也就吃个一两块,只有玉闪因为经常“口中淡出鸟来”,几乎守着它吃,直到盆底只留下红红的剁椒。我们打趣他:“你不是号称过午不食吗?”他就笑起来了,不说话,只吃肉,敢情是他过午夜不食?成功营救陈光诚之后,玉闪就常年丧失行动自由,党国各种政治痛经的日子里,他的出行总是第一时间就被国保管制,虽有“专车”接送,但大都只能在传知行和回家这条路线上使用,一年365天,仿佛有500天是不自由的。有回早约定要来我家吃饭,但聚会日那天他出不来,就阿潘一个人来,我们这帮幸灾乐祸的坏人就给他发照片发信息,用剁椒蒸肉馋他,气得他只好在家踱着步子一边抽烟一边思考国家大事,阿潘回家时把剁椒蒸肉给他带走,据说他拿到饭盒就风卷残云,顷刻间蒸肉落肚,我当时还疑惑,他到底嚼了没有的。
说到吃,就想起件趣事。2011年盛夏,拜登来中国,玉闪就又动弹不得,本来我们约了在后海吃饭,国保不让他出来,玉闪于是大怒,跟国保通话说:“拜登来中国,关我屁事!”“今天这顿饭我非吃不可,你们到底是要一个疯了的郭玉闪,还是一个正常的郭玉闪?”那天晚上,饭后我们又去后海西边的一家安静酒吧喝啤酒到很晚。在不自由中保持自由的心态虽然不易,但玉闪似乎浑然天成。
玉闪的人生愛好里,能跟喝酒吃肉并驾齐驱的,可能就是辩论了,跟我一样,玉闪每辨必自封大将军得胜回朝,但他确实善辩。从北大BBS“一塌糊涂(一塔湖图)”时代开始,他就在各种论坛上与人打嘴仗,每每动辄千言甚或万言,还时不时来点半文不白的文言助兴,他认得许多古字,所以我怀疑他总赢可能也是真的,像我们这种半文盲,见到古字不投降也得望风而逃。跟我不一样的是,玉闪虽好辨却从不动怒,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如果在民主政治下电视直播竞选,他定是颇能占据优势。除了论坛嘴仗,他也喜欢面对面的辩论,跟我就辨过很多次。信奉儒家学说的他有句口头禅:“孔子要是在当代,也会是个自由主义者。”并没有要在议会里设个通儒院什么的宪政构想,而我对儒家没什么兴趣,也不觉得孔子应该变成自由主义者,两人一旦谈及这个话题,不免恶战。
有回在我家,可能是2011年,我们围着客厅里的玻璃圆桌喝茶抽烟,又聊起这个话题。这场辩论,我们各自都觉得自己赢了,双方就都印象深刻,争论责任与自由关系中哪个是基础,辩了至少三个小时。那次辩论我们两个都抽了不少烟,那会儿他只有上我家来才能畅快抽烟,每次拿烟时被阿潘林则徐式的目光一瞥,他就会惊恐、耍赖与乞求地嫣然回望,阿潘神色缓和了,他才放心仰天吞云吐雾。由于他在哄太太方面的高超技艺,虽被管制,但依然大有天地,比如有回,他贪恋我一朋友送的高级雪茄,我就留了最后几根给他,阿潘虽然睁大了眼睛不满,无非也就是表达了一下最强烈的外交抗议,她“对此深表遗憾”。辩论中,玉闪时而点上烟,打火机都被他捏青了也不放下,站起来踱上几步,拿着烟的手,一边有节奏的上下点着,一边整理思路;时而半躺半坐在椅子上,两脚叉开着伸直了,脑袋靠着椅背,仰头抽着烟,继续说他的车轱辘话;时而又坐直了正对着我,一脸严肃地驳斥我或论证他自己,不时冒出他的招牌笑容笑声,掸掉落在前襟上的烟灰。
先不论输赢,反正最后其他人全都困了,他们既没兴趣参战,也没兴趣打酱油,夏霖林茹夫妇干脆回家了,就剩我和玉闪两个继续鏖战,阿潘在客房睡了一觉出来,看我们俩还在唾沫横飞,就睡眼惺忪地说,你们真不困啊!那会儿已是凌晨四点多了。
有一阵子,玉闪还有半夜机叫的愛好——当然那时候他知道我睡得晚。有回半夜两点,看到调成静音的手机在闪,我说,这时间来电话,只能是那土人了……话没说完,我太太就惊呼,完了,玉闪来电话了!我太太深知此人可怕,完全无法预期会聊多久。据说,我们通完电话时,她已睡过好几轮。后来阿潘告诉我她被玉闪话痨得崩溃才嫁祸于我,说你给萧瀚打电话吧。
玉闪确实精力旺盛,除了半夜辩论,做得更多的是呼朋揽事。朋友们吃饭,他是最不嫌人多的,他的好客已经让阿潘不胜其忧:“你只管把人喊来,叫我怎么做饭?”他就会涎着脸,说点“好老婆”之类的甜言蜜语就蒙混过关了。好几回来我家吃饭,导致至少两次椅子不够用,至少一次我站着吃饭,后来我提醒他别事先不说就带人。有回他又临时要带人来,阿潘警告他:“你先赶紧问问萧瀚,免得挨骂。”他还真是好脾气,电话那头被我K了一顿,依旧嘻嘻哈哈一通了事。做饭有定量,主妇难为不虞之炊。吃饭确乎不是大事,跟他参与各种营救行动相比。他长期密切关注各种人权案件,介入许多具体的营救行动,受他及其同事帮助者不计其数。不少司法难民或其家属都曾去过他家,向他或讨教或求救,他都热情招待,视同己事,参与肉唐僧创办的“送饭行动”,就是最近一年玉闪的重要工作之一,虽在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权之下已然式微,这一行动依然帮助了不少人。尽心尽力,给人具体的襄助,给人希望,既是玉闪所从事的职业,更是他的天性。早在2013年的送饭行动之前,2009年“公盟”税案期间,公盟出纳庄璐女士被牵连失去人身自由20多天后取保候审,接着又受内部委屈,以至于黯然回乡,玉闪为此专程去福建庄璐老家,给她送去歉意和经济支持,庄璐和她父亲因此深为感动,原先在北京因他人错待而受伤的心终被抚平。类似的故事还有很多,不遑枚举。
玉闪虽自称儒家,“士不可不弘毅”是他每天的生活追求,但我觉得,除了他愛写文言文和格律诗之外,他跟通常的儒家其实并不相似。在这国做事,期待太多,失望以至绝望就难免;万事不期,无效果也就理所自然,如果还有点效果,那更让人喜出望外。玉闪改造了“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儒家倡导,代之以“知其当为而为之”的伦理自觉。他之所以总能笑口常开,不单是因了天性,更来自他的伦理理性。我们早有共识,以绝望之姿,行无望之路。做事如此,与人交往亦如是,助人不求报,即使因此再无宁日也不后悔,孟子所谓“但求心安”可为玉闪救光诚的写照。
有些人或许会对英雄有种误解,以为那是多么拉风的名号。英雄并不是一个棱角全是直线的怪物脸谱,历史上真正为公义所迫而行大义者,英雄通常都不是他们主动想要去成为的角色,这是虚荣和荣誉感的根本区别,英雄只是人们为了维护尊严和荣誉被动应战的副产品。玉闪极少虚荣,荣誉感和尊严感却都很重,这正是他做了那么多事却社会知名度并不特别高的原因。正如胡佳接受采访时对他的评价,“玉闪做事非常低调”。低调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许多情况下,不低调无以成事。谁对政治迫害都会有恐惧,绝对不存在一点都不害怕的英雄,只是绝大多数人害怕了就停止做事,而他害怕也要做事,做事的强烈愿望远远盖过对自己是否安全的担忧。他只是觉得做事得把事情做好,其他都是次要的,所以他对媒体,既不矫情地高冷拒绝,也不动辄上妆出镜招摇,完全视做事需要而定。能将这种度把握得那么好的人很少,但玉闪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玉闪知道自己的这种性格可能日后会对自己非常不利,在这个以活埋为基本特色的国度里,急公好义而不招摇,并不会获得更多的敬意,只会加快被遗忘的速度。所以玉闪对自己的命运有着悲观的预期,如他所说“像我们这种人就是会被白白牺牲掉的。”却并不因此黯然,即使或许在将来的最后绝境里未必都能如此情绪饱满,这种满格的英雄主义理想,在这个时代也是极其罕见的。
在无数次被捕边缘,有时我难免劝他出国避祸,但他不为所动,只是笑嘻嘻地说:“我就要呆在这儿,不出去。”柔和的语气掩盖不住话里的棱角。一位朋友这样评价玉闪:
“在我认识的人中,兼具行动者的勇气与思考者的智识,反抗者的坚毅与邻家大男孩的阳光,对他人的宽厚与‘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决绝的,唯玉闪也。这样的人被抓进去,是这个国家的耻辱。”
这一评价可谓的论。想起波裔美籍诗人扎加耶夫斯基为“911”而写的名作《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我想那也许就是玉闪一直以来的心境:
“你在秋天的公园里拾橡果,
树叶在大地的伤口上旋转。
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和一只画眉掉下的灰色羽毛,
和那游离、消失又重返的
柔光。”(黄灿然译)
一门心思关注公义的人,日常生活中难免顾此失彼,亲朋除了偶尔的善意抱怨,都知道玉闪在做好事。对他安全的担心,终于随另一只靴子掉下而变成思念,那楼板上的回声会在空旷的屋宇里回荡很久。也许,玉闪不在大家身边的日子里,生活中的斑驳往事,都会蒙太奇般经久不衰地漾在亲友们的情绪涟漪之中,直到他归来。
2014年10月11日初稿
15日定稿於追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