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基督徒,还在保持沉默吗?



11/30/2015

麦琪 

神学家朋霍费尔与他同时代的基督徒,都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即教会应该如何处理与恐怖政府之间的关系,而这直接关乎到每一个基督徒在面对不义之时的良心抉择与实际行动。德国新教徒领袖们生硬的沿袭着路德关于政教关系的理解,加之他们普遍对《罗马书》13章具有误解,于是,在国家被遭遇纳粹煽动起国家主义与民族主义情绪时,他们茫然失措,很快成为了纳粹的附庸;而天主教徒在面对恐怖政府时,也陷入属灵困境,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刺杀希特勒的陆军上校施陶芬贝格是一位天主教徒,他一再问神父:“教会能赦免一个杀害独裁者的杀人犯吗?”

1933年4月7日,刚刚上台几个月的德国纳粹政府,颁布了所谓的《雅利安条款》,该条款以“重建公职体系”为由,要求政府雇员必须具有高贵纯正的“雅利安”血统,也就是说,所有的犹太人都要被迫离职,这等于是将他们排斥在了德国主流社会之外。德国的教会与政府紧密联系,政府直接负责教会的财务开支,可想而知,这项条款必然会波及到德国的教会。教会立刻陷入了两难境地,是应该顺服掌权者,遵从国家主义权威呢?还是坚持圣经原则,与自己的弟兄姊妹站在一起?地上的掌权者,对天国子民构成了挑战。

德国的教会领袖们对此问题看法不一,有一部分人认为,德国在一战时的惨败和魏玛民主政府虚弱的统治,导致德国的教会和德国人的道德水准大大衰落,而希特勒政府强烈反对共产主义和无神论思想,如果此时教会选择与政府合作,或许可以接着政府的力量,让教会重新振作起来。他们很快成为主张“基督教德国化”的基督徒,极其盼望德国能有一个强大、统一的国家教会,以此击退堕落邪恶的无神论势力,为上帝得着更多的灵魂。这些自称“德意志基督徒”的人,将纳粹宣言的种族观念与基督教生硬地结合起来,他们很快以自己的积极向上而自夸,并开始攻击异己,教会内部开始出现纷争。

纳粹党还没有向天国精兵们正式下战书,教会内部就已经呈现出如此局面,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主流教会的大多数领袖对《雅利安条款》并不抗拒,他们的理由是受洗的犹太基督徒,可以成立自己的教会,不必与“德国人”搅在一起。这等于是变相把犹太基督徒赶出了教会,帮助纳粹促进了对犹太民族的敌视运动。到底什么是教会呢?教会岂不要打破人与人之间一切隔阂吗?教会岂不是要与哀哭者同哀哭吗?可惜,当时的德国教会并没有就此达成共识,这是犹太人走向死亡集中营的第一步。

建立大一统教会的呼声越来越高,德国的教会领袖们决定成立自己的帝国教会,并决定选举出自己的主教,希特勒将自己的亲信穆勒牧师推举为候选人之一,显然他代表了德意志基督徒的立场,纳粹威胁反对者说,凡是反对德意志基督徒的人,都可能被控以叛国罪。与此同时,盖世太保极其卑劣的没收了穆勒竞争对手的竞选宣传单,加紧对异己者的刁难和逼迫。希特勒要夺取教会的领导权,彻底征服德国的基督徒们,不出所料,选举结果穆勒以70%的高票通过率成为帝国教会主教。自此,“基督教德国化“完成,希特勒的目的得以实现。

接下来的一年,尽管以鹏霍费尔、尼默勒为首的小部分教会领袖们开展了一系列的斗争,甚至一度达到高潮,他们高调发布《巴门宣言》,强调福音的终极权威性,反对将福音屈从于政权,在全世界面前,抗议希特勒政权企图利用基督教作为自己政治工具的野心。紧接着,他们成立认信教会,这等于是在属灵权柄上,单方面剥夺了帝国教会的正统地位,然而这并不能阻止狂热的德国基督徒,他们已经被希特勒这个魔鬼,迷了心窍了。

基督徒不是宣传上帝全能吗?不是要荣神益人,爱人如己吗?独裁者们最爱挑战上帝的权威,最爱看这些自称天国子民的基督徒是不是假冒伪善。在希特勒把手伸向犹太基督徒的时候,犹太基督徒的命运就交在了他们的雅利安弟兄姊妹手中,在德意志基督徒们庆祝空前统一的帝国教会时,犹太基督徒的噩梦刚刚开始。要到1941年12月,帝国教会的基督徒们才会发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这一年,希特勒屠杀犹太人的邪恶计划达到了顶峰,纳粹政府在波兰兴建了六个专用于杀人的集中营,著名的奥斯威辛即在其中。次年1月20日,纳粹政府高层在柏林附近举行了一场会议,决定全面落实《犹太人问题最终解决方案》,即开始大规模无差别的屠杀犹太人,实行种族灭绝,犹太人被一车厢一车厢地运送到集中营,被一批批的枪毙,被一堆堆焚烧,被一排排地送进毒气室。整个二战中,欧洲大约有600万犹太人被纳粹德国杀死,约占欧洲犹太人人口的2/3。

我们很难想象,这些犹太人里是否有基督徒,当他们走进死亡集中营的时候,是否有回想起自己被德意志基督徒孤立的场景,以及他们在死亡之前,是否依然对耶稣基督的应许抱有盼望。如今,当我们回顾这一段历史时,只看到天国的子民,面对人间权势,溃不成军,这场战争输得太惨。

德国新教牧师们在经历恐怖的世界大战后,于1945年10月向世人,更是向上帝悔改认罪,他们发表《斯图加特悔罪书》承认德国教会对希特勒带给人类的旷世灾难负有不可推卸的连带责任,这份文件的主要起草人之一是信义宗牧师马丁·尼默勒,他有一首很著名的短诗流传于世: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的时候,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的时候,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的时候,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的时候,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
那时已经没有人能为我说话了。
——马丁·尼默勒牧师

邪恶之火,若没有被正义之道早早浇灭,就可能火烧燎原,罪恶滔天。这首诗经常被人们引用,以痛斥面对暴政独善其身、乃至同流合污的沉默者们,我发现似乎很少有人留意到这首诗的作者是一位牧师,否则,人们就有理由经常提出一个疑问:如今的基督徒,还在保持沉默吗?

2015.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