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仁律師序
當我讀著此書的初稿時,我感受到中共黑惡勢力長期施加在高智晟律師身上的殘酷迫害折磨,感到無限悲傷和憤慨!
作者頑強地承身心痛楚,冷對施虐者,拒絕屈服。他在酷刑中聽到自己的悽厲叫聲,仿如來自另個人。政治迫害沒法停止作者及其代表和所見所聞的“被侮辱與被損害的”的控訴!
中共始終要明白,他們可以打擊受虐者的身心,但不能令有信念者失去意志。
高智晟不肯離開大陸,我沒有回鄉權,因此我們至今緣慳一面,我們只通過電話。
2005年,他協助太石村村民。(太石村村民抗議村民委員會貪污,被數千警力鎮壓,幾十名村民被捕,最後迫使村委會改選。他和另一位維權人士郭飛雄先後被捕。
在2006年初的第一次電話後,我和他展開了一場兩地的漫長絕食運動。他每星期六,我則每星期三絕食24小時。他於當年年底被中共綁架,從此陷入了五年的非法禁錮和3年的正式囚犯生涯。我則持續了8年維權絕食,直至2014年10月,他出獄為止。
高智晟的家人不斷受到滋擾恐嚇,甚至毒打。他們被迫在2009年出走至美國。我親赴紐約,協助其安頓,並與友人成立了高智晟基金。
高智晟告訴我,曾有國企以巨額利誘他當其獨家代表律師,其條件是不得參與義務律師的維權工作。他當時一家生活坎坷,但他斷然拒絕。
高智晟在2001年被司法部評為十大律師之一,他本可以名成利就,過著安逸的生活。但他不忍看到法輪功修煉者受迫害而不顧,三次公開上書中共領導人申訴,從此走上不歸之路。他不單止受盡毒打、電刑、單獨囚禁,還要忍受家人受其牽連之苦。
在其家人(其妻、小兒、小女共三人)在紐約安頓期間,我曾帶其家人到百老匯看著名舞台劇「獅子王」。其年僅6歲的稚子雖然不太懂美語,在看到獅子王臨終向小獅子囑咐時,不期然流下眼淚。翌日,我們到動物園參觀時,他的小兒在草地上一邊奔跑時一邊叫著爸爸!
高律師家人居美期間,無間斷地為營救高律師而四出奔波,感動到不少政界。在此,我要感謝傅希秋牧師(總部設在美國的德克薩斯州的對華援助協會創建人)的協助和美國曼克頓維爾書院生物系教授楊錦霞女士對其家人的關顧。
我本身也是律師,在我與高律師同步絕食的幾個月期間,我認識到應該成立支援國內維權律師的關注組。“維權律師關注組”在2007年成立,它從開始的十多位法律工作者擴展到百多位維護人權、法治的關注聯繫網絡。
但不幸地,中共竟指這群爭取公義和有公信力的維權人士看成眼中釘,更把他們打成黑五類之首。
他們包括早期的高智晟(律師)、鄭恩寵(律師)、陳光誠(法律工作者)、郭飛雄(法律工作者)、滕彪(律師及法學博士)、許志永(法學博士),到江天勇(律師)、唐吉田(律師)、倪玉蘭(法學學士)、唐荊陵(律師)、浦志強(律師),至去年709大抓捕王宇(律師)、周世鋒(律師)、李和平(律師)、王全璋(律師)等。(2015年7月9日淩晨,中國當局逮捕了北京鋒銳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王宇, 隨後,在短短的兩個月時間內,近300名律師和民間人士被警方强制約談、非法逮捕、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他們進行著英勇的抗爭,不少人現今仍然被羈留或在獄。我無法一一盡錄,但我會對他們的所有人名銘記在心,並永懷尊敬。
在內地不斷升級的黑色打壓和白色恐怖裡,我看到不斷的青年維權律師的加入,使我看到良心和勇氣的火炬在漆黑中發出光芒,為未來帶來希望。高智晟律師應感到先行者的安慰。
高智晟的新書詳盡地記載了他受到中共的「黑暗力量」的迫害。他在其八年的短暫的律師執業裡,從協助國內法輪法修學者和上訪人士及下崗職工中,認識到「中國黑惡勢力」。他由於「無力放棄對上述苦難群體的關注,也终於成了他們中的一個具體的被打壓者。」在這個特殊角色過程中,他「認識了神,成了基督徒。」本書以具體的例子,證明了中共不單對踐踏人權,更以變態手段侵犯個人尊嚴。
它同時揭示中共武警如何成為各自官僚的親兵、下層士兵如何不被作人的看待、“雙規部隊”如何超越法制成為現代的“東西廠”。(明朝宦官執掌的特權監察時的恐怖情治機構。)它解釋了中共必亡之路。但這是一本交織著深刻和痛苦感受和立體地描述真實的書,需要讀者耐心地閱讀。
生死在天
作者在書中憶念其童年,其父親一吐血,其母親便會跑到礆畔大叫,“閏會,快回來,你大又不行了。”
作者從2004年、2006年、2009年的多次被中共國家人員暴力綁架過程中,涉事打手多次沖著他叫囂:“弄死你跟弄死一隻螞蟻一樣的簡單。”
這些绑架的决策者是周永康。『在2011年,周永康打發人來見問他:“老高,這環境還能頂多久?”作者答曰:“我能活94歲,希望你告訴周永康,看看誰笑到最後,如果他足够幸運的話,他會死在監獄裏!”』
作者從中得到啓示,人的生死豈是一個完全偶然的過程?
被抄家
作者的家被搜查了多次。國家工作人員的關注點,『首先是來自全國各地的“法輪功”受迫害者及其親人的來信,上訪群衆的來信等,約二三十公斤重。其次是有價值的有形物,包括十幾個“袁大頭”,一萬多元美鈔,幾個電腦筆記本,八、九台電腦,所有的儲蓄、有價證券等』,其真正意義是導致作者家落貧如洗。抄家期間其妻子和女兒被歐打。
尋人啓示
作者被蓄意安排到新彊,是為了精神上摧毀其家人。『當局的這一次綁架是完全殊于往常。那一段時間,烏魯木齊每天都會有漢族人失踪,幾乎每天都會有漢族人的尸體招認告示,你只需留心一下當時報紙騎縫裏的“尋人啓示”及“尸體認領啓事”就能感覺到那段時間一個人失踪不再是什麽罕見的事。這在後來的施刑人員口裏,可以得出這種判斷。綁架的所有參與者都是穿便衣的維吾爾人。』
『他們“熱情真誠”地全天陪著我的岳父,尋踪躡迹,遍貼尋人啓示,奔波于太平間認領尸體。他們的“熱情”摧毀著我的家人的最後一絲希望。中共當局爲了在精神上最後摧毀我的家人。』
人物
作品對中共體制下的國家工作人員有深刻的描繪,一類是愚昧可觀,典型的專制動物:
『“美國人他媽的真奇怪,怎麽盡喜歡漢奸、賣國的東西?老高,你多少看過點書,歷史上,漢奸、賣國的東西有幾個有過好下場?當漢奸、賣國賊是不是上癮啦?要不然怎麽打都打不醒?我告訴你,黨和政府在捍衛國家最高利益的問題上是從來沒有含糊過的,手段也捨得用,對漢奸、賣國賊是絕不會手軟。要是在美國,你早死了多少遍了,美國中央情報局對于危害美國國家安全的人,幾乎都是秘密做掉(指殺死),這方面的電影電視你難道沒有看過?那可是美國人自己拍出來的,哪能有假?”』
第二類是人性的一面,
『而這裏特別值得我記念的是“一郎”的副哨。我原不打算在這裏念及他,擔心因著他的善給他帶來傷害,但終于還是想把他的善記錄在此。因爲對人性善的光輝的記錄是最有價值的,尤以在我們今天這樣的時代。
每次在酷刑階段,我每天只能吃到冰冷的飯菜和一點冰冷的水。雖則是四月底了,但我依然每天冷的發抖,終于還不能完全不喝水。但第二天,我從他的手裏接過來一瓶熱水,無疑,他是刻意把那瓶水設法熱好帶進來的。從這天開始,他總能有辦法在悄無聲息中讓我喝到熱水,即使別人已送進來的凉水,他也會在他進來時不經意的給我換上熱水。』
『警察與我交流一經發現,即會立即調離,而且給予一個不良記錄讓他們背著,士兵與我交流,一經發現,處理方法高效且簡單:立即被拉出去暴打一頓,士兵爲此挨打的可謂數不勝數。』
『士兵中間很快就有一部分人知道了我是誰,他們中間有不少上網高手,能突破封鎖獲知很多外面的信息。他們能咬著牙告訴我很多信息,當然也有人因此被多次毆打過。』
作者被送去看醫生後,『站在一旁的哨兵見到作者,悄悄地詢問其外出幾小時的遭遇,說:“很多士兵都關心你的下落。”』
二手煙的懲罰
『密封式的小房間裏關押,除酷刑外另一個綿綿不絕的苦楚就是這種環境裏秘密警察綿綿不絕的吸烟,由于他們(監視人員)進入囚室時不允許看書報,不允許看電視接電話,夜裏也不許睡覺,只能坐在我面前看著我,不停的吸煙,房間又是完全封閉的,有時是幾個月、幾十個月悶在烟霧中。對于一個不吸烟的人而言,那是一種災難,十年過去後,我發現我說話的聲音已完全變了,變成了一個陌生人的聲音,且迄今不能改變復原。』
讓步,不讓步,這是一個問題。
作者想到『家中老人奔走在各太平間之間,哭而撫尸辨認的殘酷(是新疆警察告訴作者的實情)現實,心猶如錐刺之痛,違心的說些虛假的話,同意了獄方要求,寫了一些在關押期間待作者很好的話。』
作者與一個老警察的交談到這一現象,『2007年9月21日那次酷刑後,作者作出讓步,讓當局認爲酷刑對作者有用。因爲政治犯他看管了許多,你若從一開始就不作任何讓步的話,在肉體上他們一般不用酷刑。說對劉曉波就不會有酷刑,因爲他從不讓步。』
酷刑
『“阿巨兄”揪起我靠在墻根,然後從容的將叼在嘴上的五根烟點著,我已完全清楚他要做什麽,他慢慢的彎下腰蹲下來,左手一把抓住我的頭髮,使勁往低壓,然後將右手裏的五隻烟移至我的眼下開始熏。他突然用膝蓋向上猛擊我的胸部,我能聽到一個陌生的慘叫聲,我可以肯定,那慘叫聲與意識是沒有關係的,十層以內都能聽到那種慘叫。』
『他一脚踩在我的肩上,電擊器爆出來劇烈的響聲,他一把將電擊器抵在我的下巴上,我聽到了另一個陌生的聲音,無疑,那是我發出的。但這次的電擊時間和2007年9月份比起來,可謂小兒科,前後時間持續不到半小時,而且也沒有電擊生殖器。』
『樓道裏就剩下我一個人,但那死寂是極其短暫的,我聽到一種極其微小的呻吟聲,我開始感覺到了地上的冰冷,我提醒自己什麽都不要去想,因爲這裏所有的過程都不用你操心,你就跟著走吧。我也提醒自己,你正走在一段極困難的路上,無論如何,你必須走下去,後退、旁騖都是死途。』
出獄
『2014年8月7日,當是形式上我的刑滿釋放日,我知道我不能像其他犯人一樣正常的走出監獄。淩晨四點鐘我起了床開始拆洗被褥。這是我入獄的第一天即决定了的事。我入獄時,他們發給我的褥子髒污不堪,其中一面竟有一個極顯目的人形污迹,我提醒自己,這就是你當下的生存環境,你是無力改變的,你唯一能做的是在出獄前把被褥洗乾淨了,不要讓下一位接受它們的人面臨你正在經受的煩惱。我把被褥洗完後開始打掃禁閉室衛生,這是我三年來從不改變的習慣,每天把禁閉室打掃的可謂一塵不染,連厠所的坑每天早晚各一次的認真擦洗,從不苟且,這是我精神經營的日常組成。』
親情
『父親去逝後,他(我的大哥)以石頭般的誠實獨肩肩起一家人生存的苦難重擔,當二哥、我、四弟,我們長大了,終于可與他分擔著生活的重負時,我們都心裏生出了外出尋找希望的想法。』
『2009年6月28日,“失踪”半年後的我突然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出現在他的院子裏,他趕緊跑過來,一看大夏天的,我還穿著冬天的服裝,他竟像孩子般嗚咽起來,回到母親住過的窑洞裏依然痛哭不止,惹得我也熱泪汨汨。』
『2012年3月份,在沙雅監獄囚犯會見大廳裏,隔著玻璃他看見我被人押過來,他和我的岳父兩個白髮人,又痛哭失聲。而爲了這半個小時的會見,他三上北京,兩去新疆,受盡了中共惡徒們的欺辱。』
『2014年8月26日,我被新疆警方押出機場向榆林警方辦理交接時,我聽到大哥的聲音在叫“老三”。我尋聲望去,見大哥與四弟、表哥站在遠處望著我,而大哥是叫了一聲“老三”後又在那兒泪流滿面。他後來說他一眼看到我成了那樣,他當時難過的差點背過氣去。但他不知道,這已經是我體重增加了近二十斤以後的情形。』
境外媒體的作用
作者非常感謝海外記者的關注和訪問。『正是由于他們,才使得全世界的正義力量與作者在困難時期的信心聯結在一起,構成了作者生命安全保障的最後力量,構成中國和平改變的力量,負起中國和平趨向自由、民主憲政的重軛。』
後記
由於作者的特殊經歷。此事涉及中共的多個方面 ─ 高層(周永康)、維穩辦、雙規部隊,是了解中國發展的重要原始資料。高書在2017年補,有一個重要的小段,與香港目前的政局有點參考價值。
『曾有士官講:說中共“國保”內養著一批特殊的幹部,安插於全國各地“國保”部門中,人數有數萬之巨。這批特殊幹部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各大網絡上盯尋熱點事件及敏感事件,並根據指令跟帖表達“民意”。說這樣做有個目的,一是群起而攪混水;二是群起而制造“主流民意”;三是群起而圍攻說真話者;四是不遺死角地監視網情。』這是一本認識現今中國的一本重要的書,當中有大量的可信的第一手資料,我全意推薦這本書。
何俊仁
2016年5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