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信仰仍在风雨中飘摇



12/27/2016

萧雨 美国之音

在官方推行无神论的中国,中国各种宗教信徒的人数却早已破亿。尽管中国宪法赋予公民信仰自由,但是政府却年复一年打压宗教自由。宗教权益人士说,2016年政府颁布新的宗教管理法规,采取了更为严厉、极端的打压手段。

废墟中的佛学院

中国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色达县,在海拔近4000米的喇荣山谷里,数万间僧尼信众依山而建的绛红色小木屋环绕簇拥着大经堂。这里是色达喇荣五明佛学院,全世界最大的佛学院。

2016年12月3日,清晨,阳光还没有照到大经堂的金色屋顶上。年轻僧人博巴走出自己的小屋,今天是全院僧众闭关修行一个月后开课的第一天,他要赶去上8点的早课。

坐在经堂中,他默默地数了一下周围的人数,一个月前这个班上大约有130名学生,现在只剩了50几个。接下来的几天情况也是如此。听说其他班的情况也差不多,学生比闭关前少了三分之二。

从今年7月起, 政府派来的工人和推土机涌入这里,开始强拆部分僧尼的住房。与此同时,非四川本地的僧众被陆续遣送回原籍。

中国官方发布的《色达五明佛学院整顿清理通知》规定,寺管会必须在今年11月之前开始开除2200名学生,其中包括1200僧尼和1000名居士(不出家的学佛人)。来自佛学院的内部消息说,截至12月中,已有至少3000人离开佛学院。

博巴的上师告诉他们,上面的规定是,到明年下半年行动结束时,只有5000人可以留下,包括1500名喇嘛和3500名觉姆(尼姑)。

博巴是可以幸运留下来的人,但是他说自己一点也不高兴,“就好像在战场上,你虽然没有受伤,可是也不会安心。”

几个月来,他目睹朋友被驱逐,朋友的屋子被拆,听闻有人被抓,甚至有人以自尽抗争。有时他想,那些走了的人反而更幸运,不用每天看着周围人以泪洗面,还有那些被拆的屋子留下的痕迹。

“我们这边的人把佛学院看得比自己的家还重要,” 他说。

地方统战部官员说,“所谓的拆除实际上是为了整顿佛学院的居住环境”,因为佛学院僧舍密集,存在消防隐患。2104年喇荣五明佛学院曾发生过一次火灾,150间僧舍被损毁。

可是博巴想不通,改善环境为什么一定要把人赶走?

“驱逐的时候,每个人都要签署声明,说是自愿回去的,但实际上没有一个人是自愿回去的,”他说。

达赖喇嘛驻北美代表处华人事务负责人贡嘎扎西也认为,当局的做法不合情理, “如果按照他们的逻辑,寺庙人太多了,你可以建立更大的佛法场所,让更多的人来学习佛法。可是现在并没有这样做。我认为这破坏了藏人的宗教自由。”

佛学院传出一份 《劝退离寺返籍人员承诺书》,离开的人要保证不再“回流”色达。

贡嘎扎西说: “最近传出来的视频显示,让那些回去的僧尼穿各种各样的服装来跳舞,唱爱国的歌曲。寺院里必须要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

佛学院学生博巴告诉美国之音: “上面也曾恐吓过我们,说如果有人抗议的话,就会采取另一个计划。” 至于另一个计划是什么,他说大家心知肚明,这几年来的兵特别多,就驻扎在佛学院20公里外的县城里。

境内消息人士说,四川另一处知名佛学院亚青寺近来也发生了同样的强拆、强迫遣返。

要彻底改变基督教的颜色

在中国东部沿海,政府两年前开始的另一场强拆运动2016年渐入尾声。各方统计数字显示,浙江1500-1800余座基督教堂顶部的十字架被拆除。

温州一位基督徒告诉美国之音,自己教堂的十字架被拆后,取而代之的是一面五星红旗。

“凡是对强拆十字架提出疑义,或是有所行动的,不管是教会的传道人、牧师还是律师,都受到了形式化的打压,” 美国基督徒权益团体对华援助协会主席傅希秋说。

曾公开反对强拆十字架运动的浙江基督教协会主席、杭州崇一堂主任牧师顾约瑟今年初被免职,后以“挪用资金”罪名被捕。目前获准取保候审的他仍处于严密监控中。

旅美宗教事务评论员、《拆不毁的十字架》一书作者郭宝胜撰文称:“这是改革开放以来极为少见的宗教整肃,只有‘文化大革命’才与此般配。”

4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罕见地主持召开了全国宗教工作会议。过去15年间,这类会议往往由国家宗教事务局局长主持。

习近平警示人们提防境外势力对宗教的干预,坚持宗教中国化。此后,海内外学界、宗教团体紧锣密鼓,召开一系列活动为之造势。

“基督教中国化实际上就是要改变基督教的颜色,改头换面,换成一个对党衷心,对政府言听计从的,完全依附于政治的宗教群体和宗教信仰,”傅希秋说。

他总结说,2016年,中国当局的宗教政策进入了一个“全面收紧、打压”的阶段。一个显著的例子是9月北京发布的《宗教事务条例修订草案(送审稿)》。该“条例”首次提出宗教不得危害国家安全。

傅希秋说: “我们看到不同的省份已经出台了针对基督教、天主教所谓非法宗教活动专项斗争的官方内部秘密文件都已经开始了。好多家庭教会受到很严厉的打压,收到政府发出的限期,自行停止、否则面临房子被强拆的风险。”

美国普渡大学中国宗教与社会研究中心主任杨凤岗认为,该 “条例”是所有可能的版本中最糟糕的一个,一些专门针对家庭教会的条款令其在中国失去生存空间。

中国目前约有6700万基督徒,是全世界基督徒人数最多的国家,其中一半活跃在未注册的教会,或称家庭教会。

维吾尔人在信仰与生存间的抉择

2016年,习近平还有另一项涉及宗教的动作。7月,他考查了宁夏回族自治区的一座清真寺。

中国媒体报道说,习近平与宁夏伊斯兰教人士亲切交流,称赞他们在信众中宣讲爱国爱教的精神,并鼓励他们“既念好古兰经,又念好致富经。”

生活在宁夏的240万回族享受着政府相对宽松的宗教政策,但是与他们秉持相同信仰的1000多万新疆维吾尔族穆斯林却年复一年地受到政府以打击“恐怖主义”为名的限制。

“中国大陆回民信仰伊斯兰教,斋月封斋,进清真寺,只要不危害北京的政策,几乎都是被允许的,”世界维吾尔代表大会发言人迪里夏提对美国之音说:“但同样信仰伊斯兰教的维吾尔就受到各种压制和限制,其中是有明显的双重标准的。”

开设伊斯兰讲经学堂依然被禁。18岁以下人员不得进入清真寺。未经政府许可,在当地修建、维修清真寺都属非法行为。此外,维吾尔人也难以获得护照和签证到境外朝觐。

限制斋月封斋的手段每年都花样翻新。2016年除了夜间、白天清查外,当地还采取了“十户承包制”:一户封斋,九户连坐。

迪里夏提说, 政府除了继续以各种名义抓捕维吾尔人外,还采取了更为极端的措施,加大了对所谓“双重信仰”的打压。

他说:“很多维吾尔人为了生存,加入了中共或是共青团,但他本身信仰伊斯兰教。中国胁迫这些党团干部接受无神论,放弃自己的宗教信仰,人们为了生存,只能迎合北京的政策。”

但是中国当局对这些维吾尔干部并不信任,对他们进行清查,如果发现有人进清真寺做礼拜,或是斋月封斋,他们便会失去退休人员的特定补助。政府还发放高额奖金,鼓励人们互相举报。

迪里夏提指出,种种这些都是对维吾尔人信仰的挑衅,“迫使人们要么为了信仰而放弃生存,要么为了生存而放弃信仰。”

2016年,中国政府仍然利用国家强权打击他们所说的“法轮功”等邪教组织。河南开封一个小型犹太人群体也据报受到打压。

在这个宣扬无神论的国度,信仰仍在风雨飘摇中。

(为保护受访者,文中喇荣五明佛学院僧人博巴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