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1月10日 18:15
 |
| 北京长安街旁巡逻的武警和带着红袖章、自称为治安志愿者的北京大妈。（2017年3月2日） |
华盛顿
—
2021年10月，中国著名钢琴家李云迪被北京市朝阳区警方因嫖娼行政拘留。朝阳警方称，此案的线索由“群众举报”而来。自2013-2014年以来，所谓“朝阳群众”已经向警方举报吸毒嫖娼明星无数，被网友戏称为世界第五大情报机构。“朝阳群众”也成为无所不在并且所向披靡的神秘举报人的代称。分析人士指出，这是中国共产党一贯的“以群众斗群众”路线的延续，并且在很大程度上侵犯了公民的隐私权和基本人权。
神通广大的朝阳群众究竟是谁？
2021年10月21日，39岁的著名钢琴家李云迪被朝阳警方因嫖娼行政拘留。消息一出，举国哗然。如同之前深陷丑闻的吴亦凡郑爽等明星一样，李云迪立刻遭遇“社会性死亡”，名字在中国各大社交以及音乐平台消失，之前聘他为形象大使和代言人的各类组织机构也迅速撇清关系。
同时还引发热议的是北京警方发布消息时的用语：“朝阳公安分局接群众举报”。“朝阳群众”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神秘群体再次掀起网民讨论。关于“朝阳群众”的各种笑话、表情包、戏谑段子一时间充斥中国各种社交平台。
熟悉微博兴盛时代的网民可能都还记得这么一件事：2013年8月24日，北京警方官方微博发帖，称“根据群众举报，朝阳警方在安慧北里一小区将进行卖淫嫖娼的薛某查获”。薛某就是当时在新浪微博拥有一千多万粉丝的网络大V、美籍华裔天使投资人薛蛮子。案发后，薛蛮子也受到了大V级别的高调对待：不仅嫖娼地点和他在现场的照片被曝光，央视还特地制作长达3分多钟的新闻片，播出薛蛮子悔恨万分的电视采访。
薛蛮子之后，倒在“朝阳群众”手下的明星名单长得像是在吸毒和嫖娼两宗罪上比赛接力：李代沫、
张元、 宁财神、房祖名、张耀扬、高虎、柯震东、尹相杰、王学兵、傅艺伟、毛宁、宋冬野、黄海波、王全安……由于很多明星在2014年被抓获，到了2015年，“朝阳群众”已经变成最火热的网络热词之一，甚至诞生了这样一个笑话：世界前五大最厉害的情报组织，分别是美国中情局，苏联克格勃，以色列摩萨德，英国军情六处，还有北京的朝阳群众。
2015年6月腾讯新闻报道，朝阳警方表示，在常态巡控的近16处重点地区，每日组织民警、保安员及群防群治力量1500余人。自2014年9月出台《群众举报涉毒违法犯罪线索奖励办法》后，全市共接到群众举报线索3000条，同比上升近4倍。公安机关根据群众举报的涉毒线索，破案700余起，抓获涉毒人员800名，抓获涉毒人数同比上升3.5倍。
2016年8月，中国的应用程序商店甚至推出了一款名为“朝阳群众”的APP（此APP目前已下架），介绍说这是一个集警民合作，线索上传的信息共享平台。该APP包含五大内容：遗失招领、肇事违章、老人走失、疑似嫌犯和儿童拐卖，用户可以上传视频，照片和文字进行举报。
若干年过去，“世界第五大厉害情报组织”的笑话并不过时。朝阳群众且战且勇，不断发展壮大。
 |
| 中国时事评论人五岳散人 |
旅居日本的中国时事评论人五岳散人告诉美国之音，“群众监督”的风气由来已久，并非最近的新鲜事：“所谓的网格员，和他们那些所谓的兼职的那种治安员，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因为在没有现代生活的状态下，原来还是那种街道啊社区啊的时候，所谓的戴红箍的小脚侦缉队，已经很成气候了。它等于是一个类似于全面维稳的一种机制。每个人监视每个人，就是东德那个模式啊。东德，北朝鲜，都是这样的。”
2017年，法制晚报一篇名为“揭秘朝阳群众”的文章说，朝阳群众大概由五部分人组成：治安志愿者，党员巡逻队，专职巡逻队，义务巡逻队，治保积极分子。文章举例说，在朝阳区平安示范小区华严北里西社区7000余居民中，热心小区治安的多达近千人。社区有200余名治安志愿者，120余名党员加入了巡逻队，还有300余名义务巡逻员，200多名治保积极分子。
文章引用朝阳区综合治理办公室负责人说，据统计，2017年朝阳区共有各类群防群治力量19万余人，其中实名注册的“朝阳群众”达13万余人。当年朝阳区人口约374万，所以相当于每20个人里面就有一名“朝阳群众”。其中6万余名活跃的“朝阳群众”，平均每月向警方提供线索2万余条，集中反映涉及盗销电动自行车、街头诈骗、公共安全、涉毒类等线索。他们可能是退休的大爷大妈，路边修车摊摊主，入户抄水表的，保洁员，收废品的，小卖部店主……
火眼金睛的朝阳群众如何建功立业？
 |
| 资料照：中国时政评论人小民在接受美国之音卫视采访。 |
中国时政评论人小民在10月28日接受美国之音《时事大家谈》的时候说：“朝阳区是一个文化人，艺人比较集中的地方，也是当局最为关切的地方。而朝阳群众呢就活跃在这个区里边。朝阳群众应该说是包含各个层次的普通人。应该说这是一个准官方的线人组织，朝阳群众是一个很神秘的存在。朝阳群众的崛起是习近平时代的一个特色，是当局强化社会控制的一部分。”
法制日报的文章说，为提高朝阳群众识辨“坏人”能力，朝阳区有关部门会定期组织开展培训，总结了发现精神萎靡、形影消瘦的陌生人要报告，夜间常有男子进入衣着暴露女子出租房的要报告等“八发现八报告”经验，并在APEC会议等大型活动期间组织志愿者到一线巡逻实战。社区民警在接到训练有素的治安志愿者报告后，往往通过跟踪蹲守、调看视频监控、运用大数据分析等技术手段，确定是否抓捕。
文章里一名民警这样介绍：“如果说大爷大妈们，或者停车管理员、房管员、电梯管理员，发现女孩子总是两三点钟穿着高跟鞋、短裙回来，带回来的男性还常常不同，那我们就需要排查一下她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另外一个案例是这样：2015年1月，有一名朝阳区的群众找到禁毒中队举报，他的一个邻居每天昼伏夜出，行动鬼鬼祟祟而且整夜不睡觉，看着感觉像吸毒的。朝阳公安根据这条举报线索观察了几天，发现被举报男子的确有涉毒嫌疑，立即将他控制。随后，在这名男子家里，侦查员发现了30多克冰毒。根据交代，警方抓获了他的两名上家，成功破获一个吸贩冰毒的网络。
朝阳群众并非免费工作。为了调动积极性，朝阳区每月按300-500元标准，对治安志愿积极分子给予补贴。提供线索的时候，根据线索的作用，奖励分为不同级别。作用特别重大的奖励不低于4万；有很大作用的奖励2-3万元。
与时俱进，朝阳群众不只是在朝阳
“朝阳群众好，思想觉悟高，街头巷尾到处都有他们的暗哨。是跳舞的大妈，或门口的安保，十面埋伏前后包抄，苍蝇都跑不了。”这是音乐人张瀚元创作的一首名为《朝阳群众》的歌，曾在2018年朝阳警方举办的“致敬朝阳群众新春慰问演出”中上演。朝阳群众名声在外，但并不是只是朝阳区才能见到他们的身影。除了“朝阳群众”，北京还有“西城大妈”
、“海淀网友” 、“丰台劝导队” 、“东城守望岗”等准治安服务组织。
今年10月16日，解放军官方媒体微博账号@钧正平发帖，针对美国中情局宣布成立“中国任务中心”，号召大家维护国家安全。帖文说：“我们唯有相信人民、依靠人民，需要‘朝阳大妈’，也需要‘捞铜渔民’，打一场反间防谍的‘人民战争’，才能让间谍寸步难行，无所遁形！”
2021年3月，中共中央机关刊物《求是》杂志发表习近平一篇名为《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道路，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供有力法治保障》的文章。文章说：“要推动更多法治力量向引导和疏导端用力，完善预防性法律制度，坚持和发展新时代‘枫桥经验’，完善社会矛盾纠纷多元预防调处化解综合机制，更加重视基层基础工作，充分发挥共建共治共享在基层的作用。”
 |
| 资料照：独立时评人鲁难在接受美国之音卫视的采访。 |
所谓“枫桥经验”是1960年代初浙江省诸暨市枫桥镇创造的一种“发动群众，对阶级敌人加强专政”的经验。对此，独立时评人鲁难在10月28日接受美国之音《时事大家谈》的时候分析说，这是中共一贯实行的节约自己资源，从表面上让群众参与，起到控制社会局面的一个手段。他说：“共产党有一个过去所谓的法宝，就是群众路线。从他诞生开始，就是用群众来斗群众。用所谓的这个，分化一部分人，拉拢一部分人，来打击另外一部分人，把这个群众来为他所用。习近平对这个事情特别的上心。”
时评人小民认为，警察统治并不单单只是中国的做法，但是和曾经这么做的前苏联加盟国相比，中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他说：“中国跟其他的那些共产党国家都是相似的。都是警察国家，或者特务统治的国家。而中共在这个事情上把他公开化、正当化了。让大家都觉得好像做线民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其实在那些共产党统治的东欧国家，他们的线民自己并不敢公开。他知道这件事不道德。但是中共统治下，这些公然的不道德的事情，就合法化、正当化了。这是基于非常严重的社会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是政权对于统治的危机，而不是治安的危机。”
五岳散人告诉美国之音，全民化的群众监视文化，其实是大大的侵犯了普通人的基本权利。他说：“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你要迈入现代化，你首先要知道自己的权利。其实从文艺复兴开始，我们最开始做的一件事，就是发现了人。然后呢，伴随着人走过来的是个人的权利。那个人的权利如果一直被压抑，就没有人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权利。在现代国家里是不能侵犯这种权利的，否则就一直无法产生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意识。没有现代意识就建立不起现代的法制和文明的国家。你就只能够被他们这种一直以来的管理模式所桎梏。”
进入大数据时代，隐私变得越来越难以保留。从简单的手机输入法，到网络留下的外卖记录，到抖音快手等流行社交平台，智能家居设备，车载系统，无处不在的道路，酒店，写字楼监控，每个人的一言一行都很容易的全天候被监控。朝阳群众和现代科技，成了当代最有力的“老大哥”组合，把每个人变成了透明人。
有一位抖音号为“YGRDSSBY”的用户制作了一段关于朝阳群众的视频。视频末尾，他这样结束：“你是透明人。你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毛孔，都纤毫毕现。你的每一个思想，每一个行为，都在大数据的水泥地上，留下了一个个清晰可见的不可撤销的脚印。你以为自己在网上冲浪，其实时候网络在凝视你。所以朝阳群众其实就在你的手机里，你的衣服里，你的房间里，你的大脑皮层里。在这样一个时代，你最好光明磊落，五讲四美，遵纪守法。”
（对华援助协会特别转载自美国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