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19日 18:05
上海封城后一名女子从围栏后向外张望。(2022年4月13日) |
华盛顿 —
上海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4月16日发布《上海市工业企业复工复产疫情防控指引》。要求部分重点行业的企业复工复产。从3月下旬开始,上海市的两千多万常住居民已经经历长达几十天的严格封城,一些市民日常物资供应得不到保证,医疗药品短缺更是给需要救治的患者造成大量悲剧。上海市民目前没有接到解封的确切日期通知,愤怒、不满、焦急以及对病毒的恐惧,已经严重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
上海市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发布的《上海市工业企业复工复产疫情防控指引(第一版)》说,各区政府和街镇、园区要积极支持企业复工复产,要求企业在“落实闭环管理”,“确保风险可控”的前提下,有力有序有效推动复工复产。同时出台的是一份包含666家重点企业在内的“白名单”,指示集中资源优先保障集成电路、汽车制造、装备制造、生物医药等重点行业的企业复工复产。
“我估计这次汲取教训够大的了”,曾任世界卫生组织顾问的徐先生(应本人要求隐去真实姓名)告诉美国之音,他注意到了有关复工复产的消息发布:“经过这段时间大伙儿意见也很大。吃不上饭,有些不愿意遵守规定的,造成的负面影响很大。所以我估计在调节。”
从3月底浦东封城到随后跟上的浦西,绝大部分上海市民已经过了至少三周的封闭隔离生活。除了抢菜难和医药医疗短缺,很多市民也难以忍受足不出户带来的心理上的焦躁甚至抑郁。
“会增加社会的抑郁的患者,好些人的精神会出问题,这肯定的”,徐先生这样表示。他说:“心理学家,搞精神卫生的肯定是想(考虑这些问题)的。不过他们不是决策者,他们是社会的服务者。领导干部不会去考虑这个的。一般的专家也不会考虑这个的。”
足不出户和外界隔离的生活让市民崩溃
家住浦西长宁区某居民小区的白领王女士告诉美国之音,虽然现在吃的还能保证,但是自己精神上感到非常的痛苦。
她说:“我觉得每天我自己的痛苦也很真实,就坐在那里憋得不行。我从来没有这么久没跟真人交流过或者出去过。这次对我的冲击其实挺大的。原来我都不想出国,这次恨不得第一时间飞到国外去,再也不想回来了。”
另外一位家住浦东某小区的李女士,因为刚从海外回国,按防疫规定已经隔离了3周,现在接着继续在家隔离,已经快一个月了。她告诉美国之音:“我天天关在家里人都要疯了,太难受了,我都开始打手游了。”
李女士居住的小区,现在每天都有新增阳性。按照上海的规定,每个小区一旦发现新增阳性,小区的隔离天数就从当天开始往后加14天。
李女士说:“每天都有新增,我对门今天也阳了,看起来要全军覆没的样子,我都不数那个了。我们小区一堆阳性都转不出去,现在没地方了。”
按照上海市目前执行的“三区管控”制度,居民住宅小区按照该小区内发现的新冠病人的病例数量,从程度轻重划分为“封控区”、“管控区”和“防范区”。其中“封控区”管理最严,要求实行“封闭隔离、足不出户、服务上门、严格实施居家隔离管控措施”;“管控区”相对宽松,居民可以出楼但是不出小区,也严禁人群聚集;“防范区”为最低级别,相对自由,但是也要受到严格的出入管理。
作为中国第一大城市,上海拥有2500万人口和上万个大小不一的住宅小区,在现实生活中要严格按照三区的标准来执行精准管控并非易事。
家住浦东某小区的全职妈妈宋女士,小区内有一千多户居民,虽然目前多轮检测都是全阴,他们并没有享受到“防范区”的走动自由。
宋女士告诉美国之音:“我们是防范区,但是因为周围封控小区太多,疫情严重,就直接提级管理,变成管控区。最悲催的是,浦东疫情重灾区就在旁边,然后我们整个被拖累。”
宋女士目前还可以带着两个孩子和老人下楼散步,但是不能出小区。她说:“从开始的解解封封,到3月28日的封控,然后说4月1号解封,后面每到一个承诺的日期都有新的循环,每一天都是循环的第一天,我已经麻木了。”
上海封城后静安区的一座居民楼 (2022年4月17日) |
不确定的未来和无休止的争论
家住长宁区的上海姑娘叶子,和父亲一起被隔离在家已经二十二天。叶子告诉美国之音,她所在的小区还算幸运,居委会和志愿者运转都算正常。虽然她自己从来没在任何平台上抢菜成功过,还是通过团购和社区派送储备了足够的粮食。
她说:“最开始那个礼拜物资有点紧张。哪怕手里屯了一周的东西,或者超过一周的东西,还是有一种很害怕一周之后没有东西吃那种感觉。但是这两天感觉物流确实有一点恢复。”
叶子所在的小区有明确分工的志愿者,她自己就负责测核酸的时候帮助大家扫码,这也是她可以下楼的时刻。叶子说,她感受到了周围的邻居现在对病毒的极度恐惧:如果小区里有人因为阳性被运出,大家就会互相通知,退避三舍。
她说:“大家对这个东西的恐惧还是非常大,包括我们做核酸的时候。有些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自己不想去方舱,做核酸的时候他也会下来做,但是每走一步都要拿着一个消毒的,狂喷狂喷,我扫他码他也要喷我,医生给他做他也要喷医生。”
“还好我不是领导,我要是领导现在脑仁已经炸裂了”,叶子说,她身边的人一直为了到底执行什么政策最好而争吵不休。“上海直到现在为止,虽然口头上一直说要清零,但是我身边的每一个群,每一个有活人的群,除了团购以外,都在吵,到底要不要清零,要不要共存。都是吵到群里面恨不得骂爹骂娘的地步。”
叶子说,虽然大家已经知道,奥密克戎的重症率非常低,但是当阳性病例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哪怕主张共存的人,还是会害怕。她说:“中国人对于疾病是非常害怕那种,哪怕我们感冒都要去医院,而且要去好的医院,三甲医院。就是对疾病本身就恐惧,从小就培养出来了。对疾病就是恐惧的,哪怕知道这些理论知识,该恐惧的时候还是会恐惧。”
对此,卫生专家徐先生认为公共宣传负有很大责任:“在媒体传播上,一定不要传播这些唬人的心理恐怖的这些东西。其实,好多媒体,有意无意的,为了强调疫情的重要性,但是同时把这个疫情也夸大了。给人们造成心理压力很大。”
他认为,当初武汉是因为不知道病毒的轻重,所以封城确实有效,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你看自媒体访问的那些,呆在(方舱)里面的基本上都没有事啊,是不是。都是一些浑身疼啊,轻症的。嗓子疼啊,过一两天没事了。你何必圈着他呢。”
徐先生说:“现在因为对官员的追责强调的比较厉害。上海本来一开始是不想封的。但是后来强令给封。实际上上海是不同意的。但是后来还是楞给封了。所以各地都看上海,好,那我们要不封的话,将来有什么事,他们这些干部也承担不起责任。所以只能是层层加码呗。”
同在长宁区的王女士告诉美国之音,她们小区的志愿者逐渐消失了。她说:“你知道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吗,就是没有志愿者了。一开始第一周是有志愿者的,但是到了十天之后,志愿者都受不了了。我们小区的志愿者一开始都睡在外面的板凳上,没地方给他们嘛。他们24小时待命。就前天开始就没有人了。没有人帮你拿物资,居委会也不送,全得靠自己。”
王女士说:“我们睡在长椅上的大哥是从东北来的。他现在也没有工作,然后也不想回东北老家,就报名到这个小区来看着。但是也不给他钱,就是给他很多方便面和火腿肠。小区自己的居民也有当志愿者的,但是居民到后来也越来越害怕,觉得天天阳性怎么越来越多啊。就郁闷了,就大家都不当志愿者了。现在我不出门,如果出门晃,一定会被保安骂回来。”
王女士告诉美国之音,她早就放弃了平台抢菜:“抢不到,大部分时间抢不到。现在已经开始有不少人偷菜了。就像我们小区偷菜,丢的挺严重的。因为大家怕感染,都不是第一时间下去拿,去的时候都找不着自己点的东西了。人性的这个恶,在封了一段时间之后都冒出来了。”
身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把卡车里的蔬菜分发给上海居民。(2022年4月5日) |
家住浦东的北京人王先生,已经被封超过30天。平时吃素的他对食物需求量不大,所以倒也不担心物资的短缺。他告诉美国之音:“因为我吃的少,需求少,所以还好解决。另外就是,我不是那么幸运,没有在平台上抢单成功过,所以我是基本上跟小区或者跟楼里邻居做团购,跟他们一起买东西。再有就是政府免费发的东西,这些绝对满足我的所有需求。”
王先生总的来说心态还比较平和,但是看到一些缺医少药的老人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感到很难过。“只有看到网上这些流传出来的这些我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的视频啊,故事的时候,真的会比较沮丧。有时候会非常生气,愤怒和忧伤。不知道现在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出现。”
王先生说,从这次疫情和封控中,是邻居还有工作人员的关怀和帮助,让他觉得内心非常感动。“身边的这些可爱的,勇敢的,非常无私的,乐于助人的上海人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和美好的印象。”
针对几千万市民因为被隔离带来的各种问题,一些上海市民自发创建了一个名为“稻候er”的救助网站,让上海需要帮助的人通过网站发布所需帮助的信息。截止到4月18日,该网站已经搜集了一共335页,按照“重病”、“疾病”、“物资”和“其他”四大类共计5574条求助信息。其中超过一半的信息为“重病”(96页)和“疾病”(107页)。
在4月18日一条标注为红色“极紧急”的求助信息上,位于青浦区的顾女士求救说:“朋友自杀身亡,他外地的父母要赶过来处理身后事”;另一条长宁区的网友发布说“新冠阳性,帕金森不能动,全身僵硬了”;浦东新区的一位居民4月17日发了一条只有四个字的求助信息:“孕妇,临产”。
“稻候er”的网站写道:“我们是一群响应政府号召、封控在家的普通人,我们听到看到身边人的需求,我们力所能及施加帮助,我们不计报酬,我们只希望上海会尽快好起来。”
(对华援助协会特别转载自美国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