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8月29日 00:14
刘文


美国国会众议院2023年4月25日一致通过决议案，呼吁中国尽快释放美国公民马克·斯威丹(Mark Swidan) (视频截图)
奥斯汀 —

美国等西方国家与俄罗斯达成自冷战以来最大规模的换囚行动后，被中国关押的美国公民再度获得了媒体和大众的关注。由国会参众两院跨党派议员组成的美国国会及行政当局中国委员会(CECC)将在9月18日举行名为“被中国不公正拘留的美国人”的听证会。

除了美国国务院确认被中国“不当拘押”的三名美国人德克萨斯州商人马克‧斯威丹(Mark Swidan)、纽约长岛的华裔商人李凯(Kai Li)以及加利福尼亚州的牧师林大卫(David Lin)之外，一些尚未在“不当拘押”名单上的被关押在中国的美国人的案件也将被提及，他们的家人亦会在听证会上做证。

家属今年前往中国与妹妹会面

在这次听证会上，自2014年起就被关押在中国的53岁的美国公民道恩‧米歇尔‧亨特(Dawn Michelle Hunt)的案件将首次被提及。她的哥哥蒂姆‧亨特(Tim Hunt)自去年起就与记者联系，但彼时因为担心将案件公之于众会违背妹妹的意愿，和过于高调反而不利于妹妹在中国的处境，一直未公开发声。

2014年，从未去过中国也不懂中文的道恩在网上得知自己中了奖，需要去中国领奖。此后不久，在芝加哥与道恩同住的父亲吉恩‧亨特(Gene Hunt)就接到美国国务院关于道恩于8月9日在中国因为走私毒品被拘留的通知。

“我们的爸爸立刻就请了律师，他对这名律师和律师事务所给予了巨大的希望。我们尽可能找了我们能找到的人帮忙。但，你知道，这些都没帮上忙，”蒂姆说道。

道恩的案子迟迟都没有宣判，这也让蒂姆和吉恩一度充满希望。2015年2月律师事务所给吉恩发来的邮件中写道：“我们又发现了两名同类型的骗局的受害者，他们也被控走私毒品，但可能和欺骗道恩的不是同一个团伙。”记者查看了吉恩提供的邮件记录，这两名受害者一名是日本人，一名是德国人，德国人当时已经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德国外交部介入了这起案件，并帮助德国被告在中国请辩护律师，德国警方也提供了数百页的记录来为辩护律师提供支持。

道恩于2015年4月被起诉立案，直到2017年才在广东省中级人民法院受到宣判。根据法院的判决书，道恩于2014年8月9日准备从广州白云机场飞往青岛时，安检人员从她的行李内查获共2,017克的纯度为77%的俗称冰毒的甲基苯丙胺。她也因此被判处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疫情之后，蒂姆通过美国使领馆的美国公民服务申请了前往中国探望妹妹。“我必须要提交我的个人信息，我的护照，出生证明，所有的这些信息来证明我和她之间的家庭关系。而且，她一个月只能有几次见面的机会”，他告诉记者，“我本来想在另外一个时间见她，但那个时间行不通。”

今年7月25日清晨，蒂姆只身一人前往了广州关押她妹妹的监狱，他表示，她的妹妹并不是关在专门拘押外籍犯人的监狱中，同一批次进行探监的人中没有一个人说英文。他特别提到了监狱中一名女性工作人员帮了他很多忙，因为探监时提交和签署文件，领取号码牌，等待叫号等程序都只以中文进行，如果不是这位工作人员热心翻译，他将无法成功见到妹妹。

他预约的会面时间是上午九点。“我见到她的时候，她身边坐了一名工作人员，会随时记录我们说的话，所以很多内容都不能谈论，”蒂姆告诉记者，他们隔了挡板，各自用话筒进行交谈，而为了不触犯禁忌，他们的谈话都是关于家庭成员近况，是否安好等展开。“一次会面应该是半个小时的，话筒半个小时就切断了，但因为美国公民服务安排了一个小时的会面，所以我们就换到了旁边的一个座位继续说了半个小时。”

蒂姆也借此机会问了道恩2014年的中国之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告诉记者：“她中的奖金好像是一百万。她和网上那些告知她获奖的人聊天，然后她自己做了一点调查，接着他们就给她发来一张机票，她先是飞到香港，在那里待了九天，办理了去中国大陆的签证，之后就去了中国大陆，她和我说人们都非常善良，非常友好。对方给她安排了从中国去澳大利亚的行程，然后问她能不能带一个手提包上飞机。当时她说自己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对方又表示说可以给她买一个行李袋，把手提包装在里面。”

之后，中国边检在那个手提包中搜出了冰毒。

他还告诉记者，道恩提到，有些以同样罪名被关押的人付了钱之后就出去了，并没有经历庭审，但蒂姆没办法确认这说法的真伪。

从事警察工作多年，现已退休的蒂姆希望一切都能重来一次，希望道恩在去中国前能够把这件事告诉自己，这样他就能告诉妹妹这是一个多么明显的骗局。他感叹道：“我的妹妹不是那种有街头生存智慧的人，她真的不知道这些事。”但2014年时，这对相差六岁的兄妹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每隔几个月才会联系一次。

时隔十年再次见到妹妹，蒂姆几乎没有认出她来：“她的外表改变了，她瘦了很多，也不再有肌肉的线条。我仍然能看到我的妹妹，但就好像她现在在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体里。她曾经很健美，她健身，举重。但她的肌肉都不见了，她的头发全白了。”

他表示，道恩在监狱中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出现了流血不止等卵巢癌的迹象，但是她拒绝签署免除责任的文件让监狱为她进行手术。“她不信任他们”。去年，她病得非常严重时，中国监狱曾联系了吉恩、蒂姆和蒂姆的弟弟，希望他们同意监狱对道恩进行手术，但他们都明白尊重道恩的意愿，没有授权进行手术。

“她已经准备好在监狱中死去了，”蒂姆悲伤地说道，“她对每个人都很生气，她甚至对我们也很生气，她认为我们应该能够把她弄出来。她已经在监狱里十年了，我能看到这对她的精神状况产生了影响”。

而他能为妹妹做的也非常有限。他曾经能够寄一些书本给妹妹，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监狱不再允许他邮寄非中国出版的书籍给妹妹，因此，道恩再也不能通过阅读消磨难熬的时光。

希望早日与家人团聚

当被拘押在监狱中的美国人身体和心理状况都每况愈下时，他们在美国的家人也度日如年。

蒂姆表示，在三个孩子中，父亲吉恩一直和道恩最亲密。过去几年，父亲为了请律师花费了许多金钱、时间与精力，但吉恩最近换上了前列腺癌，蒂姆一边带领父亲进行各种治疗，一边扛起了把妹妹道恩带回家团圆的重任。

他表示，自己的生活从妹妹被关在中国的那一天起就改变了：“我再也没办法得到很多睡眠，我的睡眠都是断断续续的。我一直在为她祷告。我的生活慢下来了。我甚至因为变得快乐而感到内疚，我为我通常会感到快乐的事情感到内疚。我因为享受了美好的时光，比如去度假了而感到愧疚，因为我爱的人在监狱里，我为什么要感到快乐？”

在探视妹妹的期间，他获得了妹妹希望把这起案件公之于众的同意。这一年来，他也获得了英国人韩飞龙(Peter Humphrey)的帮助。现任哈佛费正清中国研究中心的非常驻研究员的韩飞龙曾经在中国担任过多家媒体的记者，在受雇调查葛兰素史克在中国行贿一事期间，他于2013年被中国警方逮捕，在2014年被中国当局以“非法获取公民信息罪”判处两年半有期徒刑，后因为身体原因于2015年6月被提前释放，在上海就医后被遣送出境。他一直致力于帮助被中国拘禁的外籍人士，并也将在9月18日的听证会上讲述自己被关押在中国的经历。

在韩飞龙的帮助下，詹姆斯·吉莫曼(James Zimmerman)成为了道恩案件的律师。吉莫曼在中国生活了三十多年，为多家跨国企业和国际媒体提供服务，曾参与多起外国人在中国被拘留的案件，包括加拿大的康明凯(Michael Kovrig)和迈克尔·斯帕弗(Michael Spavor)等。

蒂姆也联系上了中国问题委员会的政策和媒体关系总监斯科特·弗利普斯(Scott Flipse)。因为听证会当天，蒂姆将陪伴父亲吉恩一起接受癌症治疗，但他也为听证会提交了书面文件。

记者向弗利普斯发邮件询问听证会细节，截至发稿时未获得回应。

小纳尔森·威尔士(Nelson Wells Jr.)的父母将出席听证会

道恩的案件的情节与同样被控贩毒的马克‧斯威丹与小纳尔森·威尔士类似。

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任意拘押问题工作组2020年2月得出结论认为，马克·斯威丹是被中国政府错误地拘押，违反了国际法。美国国会于2023年4月25日以418票赞成、0票反对的表决结果通过决议案，要求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中国共产党立即释放美国公民斯威丹。

美国政府多次表态认为斯威丹受到不当拘押，并一直敦促中国当局释放他。他的母亲凯瑟琳·斯威丹(Katherine Swidan)也一直在媒体和社交平台上为他进行呼吁，小纳尔森·威尔士的案件则得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的参议员约翰·肯尼迪(John Kennedy)和比尔·卡西迪(Bill Cassidy)的注意。

去年10月，他的父母老纳尔森·威尔士(Nelson Wells Sr)和辛西娅·威尔斯(Cynthia Wells)和所居住地区的议员迈克·约翰逊(Mike Johnson)通话长达两个半小时，此后不久，约翰逊当选美国众议院议长，他在就任后持续联络小威尔士的父母，告诉他们自己并未忘记为此事发声。

威尔斯夫妇将参加9月18日的听证会，亲口讲述自己儿子的经历。

凯瑟琳·斯威丹，威尔斯夫妇和蒂姆‧亨特在采访中都提到了亲人被关押在中国监狱中长达十数年所带来的精神折磨。除了年过九旬的吉恩‧亨特患有前列腺癌之外，74岁的凯瑟琳·斯威丹健康每况愈下，她不能开车，需要助步器才能行走。她告诉记者：“我的背部有很严重的问题，我住在只有一个房间的公寓里，每天早上，我要花好几分钟才能走到厨房。” 威尔斯夫妇也被各种健康问题所困。他们都告诉记者，希望能够在有生之年与被中国拘押的亲人团聚。

希望更多被关押在中国的美国人得到重视

积极为这些人提供帮助的韩飞龙表示，希望能够有更多的被关押在中国的美国人得到政府的重视。他说：“据我估计，有多达300名美国人在中国遭到各种形式的拘留或监禁或行动受到限制。在中国被关押的美国人中，没有一个人在独立法庭和公正的法官面前受到公平、透明的审判。他们所有人都在不人道的不符合关于囚犯待遇的国际公约的条件下被关押。按照这个标准，所有这些案件都符合《莱文森法案》中规定的任意拘留和监禁的标准。”

300名美国人的估计则来自于他常年对被关押在中国的外籍囚犯和被中国释放的外籍囚犯的追踪和调查。他会询问这些囚犯监狱中的情况，同监狱中有多少美国人被关押。

当被问及在中国被错误拘留的美国人总数时，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告诉美国之音：“美国公民不需要向我们登记前往外国的旅行，我们也没有保存居住在海外的美国公民的完整名单。”由于隐私问题以及确保释放被错误拘留的美国国民所做的工作的敏感性，美国国务院没有透露错误拘留案件的数量。

这位发言人对美国之音表示该部门最优先考虑的是海外美国公民的安全：“布林肯国务卿、伯恩斯大使和其他美国政府高级官员在与中国官员的会晤中继续主张立即无条件释放被错误拘留的美国公民，美国驻华使团将继续为每一位在中国被拘留的美国公民提供领事服务。”

韩飞龙表示这次听证会得到了非常资深的众议员克里斯·史密斯(Chris Smith)和参议员杰夫·默克利(Jeff Merkley)的支持。

他本人也计划在听证会上陈述被指控猥亵年幼学生的美国教师戴维·麦克马洪(David McMahon)的案件。当麦克马洪的案件进入庭审时，只有一名麦克马洪的证人被允许作证，而且她只被允许谈论他的性格。法庭文件显示，他的律师提出的几乎所有证据都被立即驳回。2021年,CNN曾发表了长篇调查报告，指出这起案件在庭审过程中的种种疑点。他的案件近年来也获得了Politico、自由亚洲电台、《环球邮报》等媒体的关注。

（对华援助协会特别转载自美国之音）